1
顾青城成为孤儿的那年,他16岁,我15岁。
他一个人狼狈又迷茫的来到我们小镇,敲响我家的门,求一份工作。
阿爸的木雕画坊逐渐没落,并不缺人,但还是收留了他做学徒,包吃包住给工钱。
三年后,顾青城与阿爸在山上遭遇落石,阿爸一把推开他,自己却被乱石砸死。
顾青城紧紧抱住我,眼眶猩红:“阿茶,这辈子我一定不会负你。”
可后来我差点被山体滑坡埋葬,哭着给他打电话时。
他却正忙着哄别的女孩子,无情打断我:
“阿茶,不要闹了,小溪缺氧胸口闷,不能离开我。”
无情的嘟嘟声响起,大量的泥水混着石头与我擦身而过。
这一刻,我决定与他分道扬镳,老死不相往来。
......
阿爸忌日这天,客厅上的篮子里,早都装好了祭拜的东西。
我静静的等着顾青城过来,想尽快去阿爸的坟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。
我跟顾青城马上就要结婚了。
五年前阿爸走的时候,最放心不下的是我。
如今看到我跟顾青城修成正果,他应该会很开心吧。
我还沉浸幻想里,却收到了顾青城的信息:“今天马场有事,走不开。”
像是怕我发脾气,又补了一句:“这两天下雨,山上路滑,你注意安全,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
瞬间,满腔的期待化为失落。
我强忍内心的酸楚,懂事的回复:“那你忙,我自己去也可以。”
手机的光亮逐渐熄灭,顾青城没在回答。
阿爸去世那会,顾青城的木雕技术才学了一点皮毛,而我大学还没毕业,木雕工坊就没有继续再开。
于是他贷款开了一个马场。
谁知这几年南岭的旅游业突然盛行,顾青城就像那风口上的猪,赚了个盆满钵满。
客流量还在不断增多,他也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。
我能理解。
阿爸葬在他出事的那片山上。
雨多路滑,我跌跌撞撞摔了一身泥水,才爬了上去。
祭拜完成,已到中午。
我掏出手机想给顾青城打电话提醒他记得吃饭,却意外点进了一条特别推送。
“亲们,大力推荐这家马场啊,老板人帅好说话,老板娘也漂亮大方。”
配图是顾青城环抱着一个女孩坐在马背上,低头在她耳边说话,女孩被逗笑,回头与他对视,一眼万年。
这条推文下面还有很多评论,几乎都是在夸他们郎才女貌。
其中最显眼的一条是顾青城写的:“谢谢大家,欢迎来茶青古道马场玩。”
我看着这评论,心被揪得生疼。
马背上的女孩我认识,三个月前来南岭旅游,一见顾青城就惊为天人,不顾还挽着他手的我,当场跟他表白了。
他当时拒绝得很坚决,过后却与她频繁接触。
我吃醋,跟他闹脾气,他却点着我的鼻子笑着说:“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,还不放心?小溪只是来旅游的客人而已。”
结果三个月过去了,来旅游的小溪变成了马场的员工。
我质问,顾青城却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:“乖,别多想,马场刚好缺人。”
此后在追问,他就有点模棱两可的敷衍。
于是我跟顾青城之间多了一个宋小溪。
我们约会的时候,她也在。
顾青城说她初来乍到不适应,作为老板他要多带她见见世面。
我去马场的时候,也时常看到她黏着顾青城问东问西。
顾青城嘴上嫌弃她笨,实际并没有让宋小溪去找其他人。
眼中的苦涩还未来得及退去,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。
慌乱之中我拨通了顾青城的电话:“阿城,我......”
话未说完,电话那头,他正在哄着身旁的人,根本无暇顾及我:“阿茶,晚点我在打给你,小溪在吸氧,身边离不开人。”
随着嘟嘟声响起,我的心陷入死寂。
等我回到家时,已是晚上,顾青城还没回来。
山体滑坡时,是上山采菌子的大叔及时把我给拉走。
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道谢,他就蹭蹭的跑开了。
我拖着劫后余生的身体,沉默的把身上的泥污清洗干净。
泡在浴缸里,直到水凉透,顾青城还是没有回来。
我把头沉入水中,快要窒息时,我终于做好决定。
拨通了一个电话:“舅舅,上次请我去外地做木雕画宣传演讲的人还在不在?”
2
后半夜,房门咯吱响起,顾青城躺在床上,从身后环住我。
我身子僵了一瞬,随即挣开:“有点热。”
他好笑的看着我:“又生气了?今天没去祭拜阿爸,是我的错,改天我一定抽时间在陪你去。”
我闭着眼睛,困得不行:“不用了。”
山体滑坡的时候,阿爸的坟墓跟着泥石流被冲进了大山深处,找不到了。
大面积的崩塌还上了热搜,若是顾青城有心看完,应该能猜到。
顾青城还想解释,我却卷起被子侧过了身。
他在身后看了我半晌,也跟着睡了。
第二天起床,顾青城破天荒的没有早早去马场。
捧着从外面小院摘下来的一束山茶花,凑到我面前。
“阿茶,送给你。”
言笑晏晏,清风朗月的样子跟从前一模一样,我的心有点刺痛。
然而还没等我伸手去接,院外的叩门声响起。
“阿城哥,你今天怎么不去马场?你答应过教我骑马的。”
宋小溪站在门外,嘟着嘴,跟顾青城撒娇。
顾青城拿着花走过去,宠溺的拍拍她的头:“马上了,想偷懒一下都不行。”
看到他手中的花,小溪又惊喜的叫出声:“是山茶花,阿城哥,可以送给我吗?我很喜欢!”
顾青城不好意思拒绝,只能回头无奈的冲着我笑:“阿茶,院里还有很多,你想要哪朵,我在帮你摘。”
我看着他们轻轻摇头,小溪却得寸进尺。
“阿城哥,你们家的山茶花开得太漂亮了,我想挖一株过去马场那边种,可不可以?”
山茶花是多年前阿爸为阿妈种下的。
花开之时,我出生。
如今二十多年过去,茶花依然开满院,但是却不见了种花人。
愣神了一瞬,我刚要开口拒绝,顾青城已经拿了铲子一铲下去挖出来了一株。
“就你多事!”
顾青城笑骂着,眼里全是宠溺。
宋小溪娇嗔一笑。
“顾青城!”
我慌乱的叫了一声,快速的冲上前把他的铲子还有山茶花夺了过来。
“谁让你碰这些花?”
顾青城还没来得及回答,宋小溪就在一旁委屈巴巴的开口。
“阿茶姐,对不起,是我不好,你别怪阿城哥。”
顾青城也皱着眉看我:“阿茶,只不过是一株花,这里还有这么多呢,你什么时候变得小气了?”
我压着怒火:
“你明知道这花是我阿爸种给我阿妈的,你问都没问我就挖了,想过我的感受吗?”
“阿城哥,我,我真的不知道这花这么重要。”
“我不要了。”
她一边抹着眼泪,一边跑了出去。
“我说过我只是把小溪当成妹妹,你何必为了一株花让大家难堪。”
“你…太让人失望了!”
顾青城头一次对我红着脸,说出这句话时,他愤恨的眼神似乎要吃人。
我愣愣的看着他,有些不敢相信。
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触目惊心,他不敢与我对视。
他说了句抱歉,还是转身去追宋小溪。
3
我没有转头看他一眼,蹲下身子,把挖出来的山茶花重新种到坑里,一捧土一捧土的埋。
眼泪不断落下,我再用手背抹掉。
被挖出来的花能重新种进去,被伤透的心却修复不了。
十天之后,我就要去外地。
我跟顾青城马上就会分开,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在费神。
要带走的行李不多,我整理得很快。
想到马场那边也还有我的东西,我决定过去拿回来。
东西不多,很快就收拾完了是,只是有一套与顾青城的骑马情侣服没找到。
我也懒得在找,抱着东西就往回走。
路过跑马场地的时候,却看到顾青城正抱着宋小溪骑在白珍珠的马背上。
那套找不见的骑马服也穿在了宋小溪身上。
我顿了一下。
白珍珠是顾青城送给我的,温驯漂亮,是马场的颜值担当。
曾是我的专属坐骑,多少人想高价买走,都被顾青城拒绝。
那时候,他的眼神深情又专注,“最漂亮的马,只能是阿茶的,别人不能碰。”
骑马服也是我精挑细选的。
买回来后,我还特地再我跟顾青城的衣角边绣上了朵山茶花。
顾青城低着头,认真的在宋小溪耳边说着什么,没看见我。
我一言不发的走过跑马场。
却没注意前方挣脱了绳子,疾驰而来的一匹烈马。
听到有人惊呼,我惊愕地抬头,马蹄已近在眼前。
我狼狈的往一旁闪去,堪堪躲过一劫。
“阿茶姐,真的对不起,新到的马,还没适应场地。”
追上来的阿南把我扶起来,哭丧着脸跟我道歉。
我朝他摆摆手,示意自己没事。
刚抬脚要走,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,低头一看,已经肿了。
估计是刚刚躲避的时候扭到了。
顾青城注意到我,着急忙慌的撇下宋小溪朝我跑来。
“阿茶,你没事吧?”
“到马场来怎么不跟我说?”
焦急之中带着责怪。
“过来拿点东西。”
“你忙你的。”
我望向白珍珠。
顾青城这个时候才慌乱的向我解释:“阿茶,你别多想,小溪她是新手,白珍珠温顺,最适合她。”
“小溪的骑马服还没到,你的身材与她的差不多,我就随意拿了一套给她。”
“恩。”
我淡淡的应了声。
马场多的是温驯的马,顾青城偏偏就挑了白珍珠。
十来套骑马服,随手一拿就拿到了唯一的一套情侣装。
即使已经决定放弃他,心里也不免有些苦涩。
他还想说什么,却被宋小溪打断:“阿城哥,你快来,我一个人在马背上害怕。”
“马上就来。”
“阿茶,回家我在跟你解释。”
来不及多说一句,顾青城已经转身向宋小溪跑去。
马背上的宋小溪得逞的向我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。
阿南没走,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:“阿茶姐!”
我看着肿了的脚踝。
苦笑一声。
“你送我回家吧。”
晚上,我瘸着脚煮了晚餐,想等顾青城回来摊牌。
结果这一等,就连续等了两天。
4
因为,宋小溪感冒了。
顾青城为了照顾她,两天两夜未归。
“阿茶,小溪还没完全适应我们这的高原,感冒很危险,她是我的员工,我不能丢下她。”
小心翼翼又坚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。
像是怕我找他闹。
“没关系,你是成年人了,有权决定自己的行为。”
我大度的回应。
顾青城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安。
“阿茶,你别生气,我...不然我不照顾了,现在就回去。”
我轻笑,“阿城,我真的没生气。”
他却更慌了:“你在家等我,我马上就到。”
结果,之后的两天两夜,顾青城没有回来,电话也没有一个。
再次嘲弄的笑笑,我庆幸自己已经对他没有期待。
由于这次出门时间会比较长,我去舅舅家看了一眼。
与顾青城分手的事情,我没瞒着他。
他沉默了半晌,最后只有一句话:“别委屈自己。”
我眼眶通红,差点就绷不住。
距离我离开还有一个星期。
等回到家,阿爸木雕工坊的门被打开。
里面站着顾青城,还有一个宋小溪。
我视若珍宝的木雕画被他们随意的摆在地上。
宋小溪的手里还拿着我的一幅木雕肖像。
“你们在我阿爸的工坊干什么?”
“阿茶,你回来了?小溪说想看木雕,我就带她来看看阿爸刻的。”
顾青城用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看着宋小溪,笑着回我。
“城哥好小气,都不肯为我刻一副肖像画,阿茶姐,这个是他为你刻的吗?”
“不是。”
我压制住怒火,想从宋小溪手中把肖像木雕拿走。
她却假装手滑。
啪的一下,我的肖像木雕被砸落在地,一条缝隙从画中间撕 裂开来。
那是阿爸在我18岁生日的时候,最后为我刻的一件东西了。
是他一刀一划,熬红了眼睛,花了几个月才刻好的绝版。
以后不会再有。
我的大脑瞬间空白,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。
发了疯的冲过去,捡了起来抱在怀里。
又狠狠的朝宋小溪甩了一巴掌:“你给我滚出去。”
宋小溪捂着脸,惊愕的看着我,哭得梨花带雨,楚楚可怜。
顾青城心疼的把她拉到身后,“阿茶,你在干什么?”
“不就是一副木雕吗?我赔给你。”
“去你大爷的顾青城,那是我阿爸为我最后刻的一副木雕,你拿什么赔?”
我抓起身旁没有用过的一节木头向他砸去。
他躲闪不及,被砸出了血。
他像是才发觉那是阿爸的绝笔。
愣愣的看着我,又惭愧,又惊慌。
宋小溪心疼的惊呼,要上前帮他止血,却被他挥开了。
他急急上前紧拽住我的手臂,眼尾微红:“阿茶,我真的没注意,你相信我。”
我用力的挣扎开来。
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:“顾青城,我们分手吧。”
“婚礼取消,带着你的东西,今天就从这里搬出去。”
5
“阿茶,就因为这点事,你要跟我分手?”
顾青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,声音颤抖。
“我跟小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......”
他想解释,目光却扫到宋小溪手上戴着我跟他确认关系的那天,我送给他的亲手做的手串。
未出口的话顿住了。
“阿城哥,你接了我的手串,按照我们的风俗,以后你就只能是我的了。”
顾青城抱住眼前青涩的我,笑得温暖和煦:
“不是你的还是谁的,这辈子你都别想把我丢开。”
“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。”
想到这,顾青城惊慌得不知所措。
“阿茶,我错了,我马上让她把手串摘下来。”
他急忙拉过宋小溪的手,一个劲的想把手串往外拉。
“城哥!”
宋小溪委屈的看着他,一手压住手串。
他恍若未闻,把宋小溪的手指一个个掰开。
但是越急越容易出错。
系着手串的青黑色绳子终于被他拽断,大大小小的珠子叮叮的砸在地板上。
四分五裂的散开。
顾青城呆愣了一下,然后疯了一样的扑上去捡。
宋小溪看不过去,心疼的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。
却被他吼:“阿茶不是叫你滚了吗?你怎么还不走?”
宋小溪绷不住,跺了跺脚,捂着脸跑了出去。
他俩的闹剧,我不想在参与,只想赶快想办法把木雕肖像修复。
“顾青城,别捡了,我们回不去了,以后我们山是山,水是水,各奔东西。”
顾青城崩溃的看着我。
我转身走得干脆决绝。
“阿茶!!”
6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我还在家。
顾青城也没死心,不肯搬走。
我没在让他进房间。
他就故意睡在客厅的沙发上,半夜被冻醒咳个不停。
18岁那年,阿爸刚走,我还沉浸在悲痛里,郁郁寡欢。
老一辈说我的魂已经随着阿爸丢在了山里。
顾青城为了让我提起精神,私自去深山里找一种难见的草药。
那座山本地人都很少进去,更别说他一个外来的。
我在家焦急得直哭,等了很久,直到后半夜他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。
确认他没事,当晚我就生气的锁了房门没让他进。
那个时候,他也是像现在一样装得可怜兮兮的 。
他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心疼的开门。
但是,他咳到了天亮,我都没有出来瞧上一眼。
他不死心,又换了招数。
一日三餐,变着花样的给我做。
但是连续四天我都没碰一点。
离开前的最后这天早上,我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中,拿了一个馒头。
然后丢进了垃圾桶。
他的脸由欣喜,变得苍白。
“阿茶......”
嘴唇微微颤抖,放佛很受伤。
但是,他不懂,这几个月我等他回家吃饭,等了多少次,饭菜都凉透了,他也没回来。
没在看他,我拿着包就想出门。
顾青城却不让。
“阿茶,你别这样对我,我受不了。”
他强撑了一丝笑容,可怜巴巴的哀求。
我叹了一口气,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年,说开了,好聚好散吧。
“阿城......”
电话响起,是宋小溪。
他挂断,但是电话还是不厌其烦的一直响。
他不耐烦的按下接听,宋小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。
“阿城哥,我被车撞了。”
7
顾青城的表情明显的紧张起来,但是还顾忌着我:“我让阿南过去看看。”
“对不起,是不是打扰到你跟阿茶姐了?我真的很怕,虽然我跟阿南不熟,但是没关系。”
“我...啊!!”
“喂,喂?”
宋小溪的电话突然挂断了,再打过去就是忙音。
顾青城急得满头是汗。
“阿茶,小溪她...我过去看看,很快就回来。”
说完拿着车钥匙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。
我嘲弄一笑,这个时候顾青城还是选择了她。
如果他照镜子,就会发现刚才的他是多么的自欺欺人。
明明很在意宋小溪,却要假装一副不关心的样子。
他所有的关注已经给了别人,如果他对我在细心一点。
就会发现我的脚伤其实还没好,山体滑坡擦伤的手臂也还留着长长的红印。
阿爸的坟墓不在了,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也不知道。
我的心太小只能装下一人。
但是顾青城的却太大了。
一天时间很快过去,顾青城也没回来,我把他的东西整理好堆在了客厅。
离开前我就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:你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,有空去搬走。
我提着行李,踏上了来接我的车子,又登上了去外省的飞机。
等我在酒店安顿好,已经是傍晚。
我后知后觉的开机想给舅舅报平安。
结果一开机,未接电话有几十个,微信的信息提醒99+。
顾青城急疯了,一直在追问我去了哪里,手机为什么关机。
以及宋小溪发过来的一张挑衅十足的照片。
8
照片中,顾青城一手枕着额头趴在医院的床边睡着了。
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宋小溪的手。
“阿城哥跟你在一起只过是因为愧疚,他真正爱的人是我。”
真是又得意,又嚣张。
“是吗?那我祝你们女表子配狗,天长地久。”
信息发完,我就拉黑了宋小溪。
顾青城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。
我按下接听键,他的声音既悲伤又绝望。
“阿茶,你在哪里?别抛下我。”
“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,你相信我。”
我叹了口气。
“顾青城,别骗自己了。”
“你在意宋小溪。”
“别再我这里浪费时间,我们之间不可能了。”
“在一起这么多年,给彼此留点体面,好聚好散吧!”
“我不同意!”
一向周到温和的顾青城,突然耍起了脾气。
“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,就给我判了死刑。”
“我不要分手,不要离开你,以后也不会再有宋小溪这个人出现。”
“你在哪里,我去找你。”
“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?”
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。
夕阳被打碎,落在远处的海面上,一晃一晃的。
整个酒店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,好看得让人落泪。
“晚了!”
“我已经不在南岭。”
“你的东西不搬走的话,我就当你不要了。”
“晚点我会找人清理。”
“阿茶,你不能这么对我。”
顾青城崩溃的大吼。
“没有你,我会死的!”
“我们快要结婚了,阿爸知道了肯定很高兴。”
一滴泪从我脸上划过,触碰到嘴唇,带来一丝涩意。
“阿爸不会知道了,早就在忌日那天,他的坟墓就随着山体滑坡掉下了山崖。”
9
顾青城在电话那头愣了好久,最终我等不了挂断了电话。
打开窗户,海风徐徐而来。
从前种种,就此死去。
接下来的时间我忙碌的辗转在各个展览馆和演讲台上。
无暇顾及其他琐事。
顾青城却好像空闲了下来。
开始像一日三餐一样,不厌其烦的每天给我汇报行程,提醒我吃饭。
努力的刷存在感。
我一条信息都没回过。
以前,我总是担心他为了马场太拼,不注意休息。
常常到点了就会打电话叫他吃饭。
每到这个时候,他总会无奈的笑着调侃我是一个管家婆。
现在角色对调,物是人非。
我不回复,他也不死心,给我发了他清理山茶花杂草,浇水松土的视频。
忐忑的笑容,仿佛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。
我仅仅扫了一眼,就把手机翻过来盖在桌面,继续给台下的观众介绍木雕画的历史。
这天舅舅打电话过来告诉我,顾青城过去找他问我的行踪。
结果被表哥打了一顿,把他骂走了。
舅舅问我心不心疼。
我笑了笑:“你外甥女正忙着呢,哪里有空心疼无关紧要的人。”
舅舅似乎松了一口气,又过了半响,才告诉我,后面宋小溪过来把顾青城接回马场了。
“恩,随他们去吧。”
舅舅,我想拜托你一件事,让表哥去我家帮我找个锁匠把门口的锁换了。”
“好。”
次日,顾青城着急忙慌的给我打电话,我挂断。
他又发了好多条信息轰炸:阿茶,你是不是在家?
“我进不去院子,你给我开开门好不好?”
......
叮叮的声音扰得我实在不耐烦。
拿起手机拨了过去。
“顾青城,你听不懂人话吗?我们已经分手了。”
“从此以后,不管是小院也好,木雕工坊也罢,都与你没有关系。”
“别再来烦我了。”
等我吼完挂断电话,顾青城久久才发来一条信息。
“阿茶,我不会放弃的!”
我简直气笑了。
现在的深情装给谁看。
得陇望蜀,脚踏两只船的行径,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。
不想在听他多说一句,拉黑删除一条龙。
我心里的郁闷才得以纾解。
10
一个月下来木雕画的展览与宣传很顺利。
马上我们就要启程去往下一站。
展览馆木雕画的装箱收尾工作刚刚结束,
南岭宣传部的干事贺言墨微笑着向我走过来。
其他人见了纷纷挤眉弄眼,一脸八卦的看着我俩。
出门在外的这一个月,贺言墨从第一天就对我多加照顾。
这种照顾不同于其他人,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同事们也乐于撮合我两。
只是,我现在不考虑感情的事。
“要一起走走吗?”
我点点头,趁机说开吧,省得耽误他。
于是在大家善意的哄笑中,我们往海边走去。
站在海边,海风胡乱地吹散我的发梢,脸上传来细密的痒意。
我抬手整理,却发现贺言墨正一瞬不动的看着我。
眼里浓郁的感情快要溢出。
与我对视的瞬间,他假装轻咳,垂下眼睑掩去所有。
“阿茶,这一个月辛苦了。”
“你完成得很棒!让人惊艳。”
我没接他的话,转而开口:“你,是不是喜欢我?”
俊朗的脸上耳尖骤然微红。
最终还是坦荡承认:“是!被阿茶看出来了,那阿茶?”
海边安静得只剩下海浪在拍打海岸的声音。
远处的海鸥盘旋在海面,一个猛扎,就叼上来一条鱼。
疑问丢给我后,我放佛能听见咚咚的心跳。
贺言墨既期待又紧张的看着我。
我问:“贺言墨,你想听我讲故事吗?”
绵延的海边只剩下我的声音,贺言墨认真的听着,没做回应。
安静到差点让我忘记了他的存在。
无所顾忌地把满腔的愤恨与委屈向着大海倾泻而出。
等我说完,我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流得一塌糊涂。
贺言墨心疼的看着我,恪守本分地给我递上一张纸巾。
夕阳的逆光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。
带着让人心安的气息,他缓缓开口:
“阿茶,你没做错。爱情本身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哪些践踏爱情还不自知的人。”
“我不会劝你不难过。”
“我会等你,等你伤口治愈,愿意接受我的那天。”
11
这天我刚在新的城市完成一场演讲。
就看到表哥给我发了一条链接。
“你看看这条围脖。”
我点开一看,是上次关于马场的那条推文上了热搜。
马场成了网红景点,宋小溪跟顾青城也被人扒了。
“这男的有一个在一起很多年的女朋友,不是照片上的这位!”
“听说他跟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。”
“这女的是个惯三,以前在海城就想插足我的婚姻,还好我老公能鉴别绿茶婊。”
顾青城那条评论也被置顶。
网友们纷纷在下面骂他渣男渣女,不得好死。
.......
我给表哥回了一串省略号。
然后调侃:“有空关注无关紧要的人,怎么不早点给我找个表嫂回来。”
表哥发了一个哈哈哈大笑的表情。
放下手机,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很解气的感觉。
浑身上下都舒畅了。
我不是善男信女,实在没办法做到不恨。
或许是卸下了心里的包袱,我整个人都变了。
状态变轻松,工作也更专注,贺言墨看在眼里。
我没隐瞒。
话末还加了一句:“你也看到,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,你......”
他摸mo我的头打断:“你怎么样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,别妄自菲薄。”
我瞬间安静下来。
贺言墨送我回房间后就离开,我刚想休息。
敲门声就响起。
我以为是贺言墨去而复返。
结果一开门,竟然是顾青城。
许久不见,他瘦得像换了一个人。
靠在门边,胡子渣拉,身上的衣服像是几天没换,眼底的乌青显而易见,凹陷的脸颊,憔悴不堪。
“阿茶!”
他欣喜的站起来。
“我终于找到你了!”
然后献宝一样的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。
“你看,手串我修好了,一颗都没少。”
“你帮我带上去,好不好?”
有哀求,有期盼,更多的是紧张。
12
我安静地看着他,心如止水。
“顾青城.....”
才刚开口,他就有些慌乱的打断我。
“没关系,你今天一定很累了,改天再带。”
“那件骑马的情侣服我也洗好给你带来了,等你忙完了,我们一起回去骑白珍珠。”
“白珍珠好久没见你,学会闹脾气了,你不要怪她。”
“阿爸的坟墓我去看了,按照山体滑坡的方向推测,估计被埋二三十米,我想办法找人弄出来。”
“婚纱也已经到货,很漂亮,你穿上去一定很美。”
他自顾自的喋喋不休,仿佛已经知道我想要说的话。
说着说着,他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哽咽住,慢慢蹲下抱头痛哭。
“阿茶,我错了,刚开始我只是被宋小溪的大胆给吓到,不自觉的对她产生了好奇。”
“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。”
“宋小溪我已经辞退了她,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。”
“我真的很爱很爱你,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,别丢下我,好不好?”
年少时的初心萌动,变成现在其中一方卑微得落入尘埃。
不对等的关系,已经预示这段感情走到了尽头。
我叹了一口气。
“你回去吧,以后好好经营好马场,再找个真正对你好的人结婚。”
“我不会再选你了。”
不再有怨恨,刚知道他俩被骂之后的解脱也烟消云散。
带着一种面对普通朋友的平淡与他对话。
我关上了房门,任由他被绝望吞噬。
13
后来,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。
直到服务员敲门,我才知道他把我放在家里的,阿爸为我刻的那副肖像木雕给修好了。
木雕修的很好,裂缝被胶水粘的严丝合缝,有碎裂的地方也被形状刚好的木屑填满。
可是碎过就是碎过,再怎么修也回不去了。
我以为他已经回南岭了。
结果在木雕画展览馆的时候又看见了他。
依旧是那副邋遢颓废的样子。
每天早上第一个到,闭馆最后一个走。
不吃不喝,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盯着画发呆一整天。
我让他早点回去处理马场的事情,他也没理。
在我以为他要跟我死耗下去的时候,他不声不响的回南岭了。
隔天热搜的那条马场推文下出现了一个道歉视频。
顾青城神色庄重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。
随后马场关闭,顾青城不知所踪。
只留下一个白珍珠,在小院门口慢悠悠的啃着一捆青草。
我的账户也突然多了一大笔钱。
在我犹豫是否要报警的时候,他却发了信息告诉我,他欠我的,永远也补偿不完。
阿爸的坟墓他会一直去找,直到帮我找回来。
让我也不必有太多负担,
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离开我的身边。
木雕画的这趟行程完成得出乎意料的好。
回南岭才两个月,贺言墨就告诉我,下次展览要去国外。
一时之间木雕画又慢慢兴起,镇上的订单也多了起来。
阿爸的木雕坊重新招收学徒,只是师傅换了。
是个很年轻,也很严厉的女工匠。
院子里的山茶花在南岭的温暖的气候中开了又落,落了又开。
肆意生长,美好端庄,灿烂如阳。